她给我发信息了。
半小时后,在健身房见。
我们局的顶层,搞了一个健身房,有各种健身器具,但很少有人去,于是,这就给我和小米提供了方便。
聊天至少有个私密的地方。
小米称得上是我们局的局花了,未婚,我追了她很久,她才同意跟我出去吃了两顿饭,但若即若离,关系没有再升温。
尤其是最近一个月,她更是冷淡,我约她去健身房聊天,约了好几次,她都说没空。
今天怎么了?
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。
我的预感没错。
小米果然是冷若冰霜。
我陪着笑,想尽办法把话说得俏皮一些,但也换不来美人的一笑。
没多大一会儿,小米就直奔主题了。
“我想聊聊咱们的关系。”小米说。
“恩。”我说。
小米干脆单刀直入。
“咱俩不合适。”她说。
意料之中。
“恩。”我又说。
等了两分钟。
“所以,咱俩以后别再单独聊天了,也别再单独见面。”小米生硬地说。
我没吭声。
小米接着又说话了。
“你以后别再对别人说,我是女朋友。”小米说,“我从来都不曾是你的女朋友。”
我沉默不语。
“不是么?我从来不是你的女朋友,只不过,呃,只不过,我们比普通同事稍微亲密一些。”
她这样的定位,我能说什么呢,只有苦笑。
小米扭头向外走。
她快走到门口时,我说话了。
“是因为张浩吗?”我问。
张浩是刚调到我们局的同事,和我在一个办公室,有几次我看见,张浩在小米的办公室跟小米聊着什么,两人都笑嘻嘻的。
张浩是比我英俊,这我承认,尤其是,他的舅舅好像是本市的副市长,比我这普通的单亲家庭好多了。
小米的神色大变。
她瞪了我一眼,不再说一个字,匆匆走了。
我郁闷极了。
我拿出来烟,慢慢抽了起来。
第二根烟还没有抽完,手机响了。
是朱科长。
他的语气不那么客气。
“你在哪儿啊?”他问我。
“局里啊。”我说。
“局里?我怎么没在办公室见到你?”
“在卫生间。”我说。
他知道我在说谎,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“有块地要去测,你赶紧去办。”他说。
“恩,好的。”我说。
但我又抽了一支烟才下去。
朱科长已经走了,只有张浩在办公室。
他似笑非笑的。
他大概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。
我冷着脸。
“要测哪块地,你知道吗?”我问张浩。
张浩点头。
“那走吧。”我说。
我没说什么,直接下楼了。
过了一会儿,张浩扛着仪器也下楼了。
“开我的车吧。”张浩说。
我们配的车是一辆破面包,张浩只开了一次,就喊受不了。
开他自己的车,烧他自己的油,我无所谓,只要他乐意。
在停车场等车的时候,老吴走过来了。
他给我使眼色,让我跟他到僻静的地方。
“听说了么?”他问我。
我是一头雾水。
“听说什么?”我反问他。
他哼了一声。
“那两个位置的事。”他说。
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了。
我们局今年有两个科长退休,也就是说,有两个科长位置空了出来,我当正科级已经很长时间了,一直没有给我配实职,我一直觉得,以我的资历,我应该没问题。
“怎么了?”我问老吴。
“好像定了下来。”老吴说。
我装着波澜不惊的样子。
“是吗?是谁呢?”我问他。
他说了两个名字。
都不是我的名字。
我忍不住叹气。
老吴向我表示了慰问。
“是太不公平了,这一次,我想,怎么也该轮到你了,你是资格最老的正科级了,可是,可是,唉,那两个人比你有背景。”老吴说。
这我知道。
那两个人背后都有大树。
可这也太过分了吧。
“你是从哪儿听得这消息的?”我问老吴。
老吴神秘地一笑。
“别管我是从哪儿听到这消息的,但我能保证,我的消息属实。”老吴说。
不敢说消息来源,怎么敢保证,消息的准确呢。
我是多么期盼这消息不准确啊。
朱科长为啥刚才给我打电话那么不客气,我想明白了。
这一段,他一直对我客客气气,礼遇有加,可一听说,那两个位置没我的戏,他就马上转变态度了。
他是想让我明白,我以后还得是他的兵,我还得老老实实听他的吩咐。
从这个迹象来说,老吴的消息应该不仅仅是传言。
我突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,为什么小米今天跟我摊牌呢?
也许,小米也听说了这个消息。
如果,我能配一个正科级的实职,我也许能和潇洒帅气的张浩比拼一下,但我既然升职无望,就没有什么竞争力了,小米就向我摊牌了。
张浩开着他那辆豪车在不远处停着,他在等我。
他大概等得不耐烦了,按了两声喇叭。
“你忙吧,咱们回头再聊。”老吴说,他挥手向我致意,不等我回话,他又鬼鬼祟祟地走开了。
我本来还想打听一下细节,只好作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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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,张浩一直小心翼翼的,他甚至不敢看我,不敢和我有目光方面的交集。
可我偏要盯着他看。
不得不承认,他是比我英俊多了,头发浓密,还有点自然卷,脸色白皙,难怪小米会喜欢他。
而我呢,黑就不说了,个子也不高,尤其是,两条胳膊实在是太长了,我有一回比了一下,手几乎能够到我的膝盖了。
连我妈都说,我的体型像个大猩猩。
相术上说,双手过膝,是大贵之相,但我实在看不出来,我有什么贵的。
从小,父母离异,那滋味儿一定不是贵,勉强考上一个大学,考了一个公务员,却多年没有被提拔,连全局上下都觉得该轮到我时,我还是错过了。
好不容易和小米吃了几顿饭,人家又说,和我只是比普通同事稍微亲密一点的关系。
这贵吗?
哪一点贵?
唉!
我点了一根烟,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,我知道,张浩挺爱惜他的车,他自己从来不在车里抽烟。
可我偏要抽。
张浩还是一声不吭,只是悄悄把车窗放下一点,开了一条缝。
跟我们接洽业务的是个毛头小伙子,啥都不懂,连根烟都不晓得给我们让一根。
我找了个由头,对他痛斥一顿。
小伙子挺委屈的,但他也不敢顶嘴。
我骂了整整五分钟才停下来。
我感觉,气顺了一点儿。
我让他们公司换一个明白事理的人,我们再来办他的业务。
“那好吧。”小伙子可怜巴巴地说。
我心软了一点儿。
“你不是特别了解情况,你还是让你们老板派一个了解情况的人来。”我说。
我是提醒他,怎么跟他老板汇报今天的工作。
小伙子连忙点头。
“是的,是的,我刚来公司上班一个月,我确实不了解情况。”他说。
回单位时,我仍然抽烟,但是,走到三分之一路程,我的烟抽完了。
我让张浩停车,我要去买包烟。
张浩拿出来他的烟,递给我。
可我拒绝了。
“你这好烟我抽不惯,太细,不够劲儿,”我说,“你还是停一下吧,我去买包我常抽的差烟吧。”
我知道,我是有点不知好歹,但那天,我就是想让张浩难堪。
张浩只好停车了。
我买了烟出来,发现张浩打开了车门,在跟一个姑娘说话。
那姑娘好像是在车头前滑到了,张浩上前察看。
开始,我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,我以为,那姑娘是故意滑到,张浩是被讹到了,但,走近一看,我的情绪发生了变化。
那姑娘太漂亮了。
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。
我也宁愿被这么漂亮的姑娘讹到,讹一辈子都没关系。
张浩是体贴入微。
轻声细语,关怀备至。
但那姑娘好像是有点问题,试图站起来,也站不起来。
“我得赶紧送你去医院。也许,骨折了。”张浩说。
“恩,太麻烦吧。”姑娘说。
“不麻烦,不麻烦。”张浩说。
张浩转向我。
“我得送这姑娘去医院,马哥,要不,你先等一会儿,我待会儿再来接你吧。”张浩对我说。
我为什么不能送美丽的姑娘去医院呢?
我也愿意一起送啊。
但张浩一定不乐意。
他宁愿一个人去。
好吧,成全他吧。
“你不用接我了,这儿的风景也不错,我散散步,自己就回去了。”我说。
张浩去扶那个姑娘起来。
不那么顺利。
他干脆把那姑娘抱起来,抱进车里。
嘿嘿,小米喜欢的这个人也不怎么样啊,见了美女就迷了神,如果,车前滑到的是一个老太太,我猜,张浩首先做的是,撇清自己的责任。
是她自己滑倒的,跟张浩没关系。
但既然是个如此美丽的姑娘,责任就不那么重要了。
我散步的那片区域应该是这个城市风景最好的地方。
能看到大湖的全貌,沿山而建的公路郁郁葱葱。
我抽着烟,慢慢走着。
纠结的心也慢慢舒展了一点儿。
这时候,手机响了。
是妈妈。
“你今天晚上有应酬吗?”老妈问我。
“暂时还没有。”我说。
“那我现在去买条鱼,今天晚上给你炖鱼汤。”老妈说。
我支吾着。
实际上,我更想找个地方大醉一场。
“呃,也不一定。”我说。
“什么不一定,老在外面吃饭对身体不好,今天晚上回来吃饭。”老妈说。
她不等我再说什么,就挂了电话。
老妈是真为我好啊,总是变着法给我做点好吃的。
今天的确是倒霉透顶了,但我提醒自己,回家一定要微笑,不能把我的不痛快传递给老妈,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。
老妈离婚后,没有再组织家庭,守着我,艰难地前行。
我为什么想当官?
很大成分里,我是想给老妈挣点脸面,我想让老妈风光风光。
唉,可是,现实怎么那么不如意呢?
一个姑娘急匆匆地从我身旁走过。
她柔软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婀娜多姿,特别有韵味,这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我也加快了脚步。
我是很好奇,背影这么好看,那她正面长什么样子呢。
但我根本撵不上她。
她大概走得太快了,她脚下滑了一下,然后,她摔倒了。
我赶紧走了过去。
看到她的正面,我更惊呆了。
太美了。
我感觉,比在张浩车前滑到的那个姑娘还要漂亮。
“你怎么样啊?”我问她。
那姑娘乌黑的大眼睛瞧了我一眼。
“没事。”她说。
“你站起来试试。”
她站起来了,但还有些疼痛,身子摇晃了一下。
我连忙扶住她。
“还是去医院看看吧。拍个片子,瞧一瞧。”我说。
我终于也可以有机会送给更美的姑娘去医院。
姑娘摇头。
她对我笑。
“应该没什么大事,歇一会儿就好了。谢谢你。”她说。
我劝她。
“还是去医院看看吧。”我说。
“不用。”她说,“你扶我到前面亭子那儿休息一会吧。麻烦你啦。”
左侧大概一百米,修了一个观景的亭子,但现在已是深秋,寒风冷冽,那个亭子所在位置正好在风口上,恐怕不是个舒适的所在。
但姑娘坚持去那儿。
我当然乐意效劳。
迈上台阶,走进那个亭子,猛的,我好像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。
是一个大殿,金碧辉煌的。
那个姑娘和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大殿的中央,笑吟吟地看着我。
三我确定,那姑娘还是那个姑娘,只不过,她穿的衣服完全不同了,倒也是白颜色,但那式样我从来没见过,闪闪发光,像是什么特别高级的料子。
那个白胡子老头也风度极好,彬彬有礼,但又有股强大的气场,似乎神圣不可侵犯。
我定了定神,鼓足勇气说话了。
“这是什么地方?我怎么来这儿了?”我问。
姑娘回答了我。
“这是称心如意球。我们进到了称心如意球里面。”她说。
称心如意球?
什么玩意啊?
我不太明白。
她继续跟我解释。
“这是我们狐仙的一个宝贝。”她说,“在这个球里,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,想是什么环境,就能是什么环境。”
“狐仙?”我说。
姑娘莞尔一笑。
“是啊,我们都是狐仙,忘记告诉你了。”她说。
我第一个反应是,有人在跟我开玩笑。
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,我怎么上了一个亭子里,然后,就来到这个大殿里。
就算我再蠢,我也能明白,这个大殿不是一般的地方,想造假没那么容易。
“狐仙?真的吗?”我问。
那个姑娘想让我相信。
她伸出了右手,突然,右手变成了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头,硕大无比,我吓得后退了几步。
就一个头在那儿,看不见身子
接着,狮子头又变成了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,甚至飞到我肩膀上跳来跳去。
姑娘打了个响指,小鸟落到地上变成了一条摇着尾巴的小奶狗,在我裤脚上咬来咬去。
姑娘又打了一个响指,小狗才跳回去,落在纤纤玉手上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你相信了吧?”姑娘问我。
我发着呆。
我茫然了。
“你还不相信吗?”姑娘问。
我不由自主地点头。
但我能感觉到,我在发抖。
姑娘笑了。
“别担心,你是我们狐仙的大贵人,我们很尊重你,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。”她说。
白胡子老头也点了一下头。
安全有保证了,我才吁了一口气。
“你们,呃,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我问。
我想不明白,狐仙跟我能有什么瓜葛。
我怎么会是你们的贵人呢?
白胡子老头说话了。
“你是我们预言中的那个人。”他郑重其事地说。
我更傻了。
什么预言啊?
白胡子老头试图跟我解释。
他引着我向大殿的深处走。
那儿,正中央,有张巨大的桌子,金光闪闪。
我走到近前,以我的专业素质,我确定那桌子全部是纯金打造的,我正打算感叹时,白胡子老头的手指向桌子中央放着的一个乌黑的盒子。
特别普通的一个盒子。
也就三十厘米长、五厘米宽的样子。
“这里面装的是我们的神笔。”他说。
神笔?
我不知道是什么。
“是我们狐仙最神圣的器物。”白胡子老头庄重地说。
老头停下话头,观察我的表情
可我没有任何反应。
我没觉得,这个普通的小盒子有什么特别的,倒是那张硕大、纯金的桌子,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这桌子造型古朴,关键是,全部是纯金打造的啊。
老头好像有点失望。
“神笔对我们狐仙来说,有特别的意义,神笔能预知吉凶,指引我们的方向。”老头说。
我仍然没有什么触动。
老头更失望了。
连那个美丽的姑娘也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大概,我的反应跟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。
但老头还是继续给我介绍下去。
“在我们的预言里,我们狐仙这个最神圣的宝贝,将由一个人类掌管,这个人类将帮助我们狐仙重获和平。”他说。
我还傻傻的。
“这个人类就是你。”白胡子老头只好说。
我?
为什么是我呢?
“在预言中,这个人类有四只眼睛,双手过膝。”老头说。
我不禁哑然失笑。
即使在这些神通广大的狐仙面前,我也还是笑了。
不错,我是带了眼镜,可以说成有四只眼睛,我的双手么,站立起来时,勉强也能摸到膝盖,但仅凭这两个条件,就确定我是他们神圣预言中的那个人,未免太牵强了。
我何德何能啊。
我就是个失意的公务员,连个老婆都讨不上,有什么能力给神通广大的狐仙带来和平。
他们一定是搞错了。
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们。
请他们别搞错了,耽误了他们的大事。
我是笑嘻嘻地说的。
但那两个狐仙却没有一点笑意。
“不会搞错。”白胡子老头说。
不会搞错?
为什么不会搞错?
“谁都有可能出现偏差、错误。”我说。
我是提醒白胡子老头。
但白胡子不为所动。
“不会有错。”他说。
我只好苦笑了。
“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呢?为什么不会有错?”我说。
“因为,我拜过神笔,神笔告诉我,你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。”他说。
“神笔?神笔就不会错误吗?”我说。
白胡子老头瞪着我。
连美丽的姑娘也瞪大眼睛,瞅着我。
似乎,我刚刚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。
但白胡子老头还是耐心跟我说话。
“神笔从来没错过。”他说。
从来没错过,也不意味着就不会出错。
但我知道,我不能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了。
不然,会惹狐仙不高兴。
我找另外话题了。
“这个神笔怎么告诉你,我就是那个预言中的那个人?神笔是写出来我的名字,还是以别的方式告诉你们的?”我问老头。
我对神笔运作的方式饶有兴趣。
“叩三拜,知吉凶。”白胡子老头说。
“什么意思?”我问。
白胡子默默地走上前,把那个黑盒子的盖取下来,这样,我就能看见神笔的全貌了。
笔身是用一小截乌黑的石头铸成的,圆滚滚的,但亮闪闪,笔头是黑白两种颜色的毛发组成的。
黑白分明,对比强烈。
白胡子老头退了几步,跪了下来。
那个美丽的姑娘也跪了下来。
我倒没有跪。
不知道为什么跪,我怎么能跪得下来呢。
但我还是退到两个狐仙的身后,也算是表达一点我的敬意。
白胡子老头高声说话了。
“伟大的神笔,请您告诉我,这个你面前的人类,是不是下一个的掌笔人?”白胡子老头说。
没什么反应。
白胡子老头庄严地磕了三个头,就不一样了。
那支神笔慢慢地从黑盒子里立了起来。
黑白分明的笔毛牢牢地挺立在盒子里,似乎,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支撑在里面。立了大概两分钟,才又慢慢地倒了回去。
“神笔从盒子里立起来,就是‘是’的意思。”白胡子老头说。
“那么,不是,是什么情况?”我问。
“就没有任何反应。”老头说。
是或不是。
一或零。
这神笔也是二进制啊。
挺科学的。
奇怪的是,我瞧着神笔,心态起了变化。
我忍不住盯着神笔看了又看。
反正是越看越觉得神笔漂亮。
“什么叫掌管人呢?”我问老头。
“也就是说,这个神笔将由你掌管,从此以后,也只有你一个人,能够得到神笔的回应。”老头说。
我瞧着老头。
“这么说,你是上一个掌管人?”我问。
老头点点头,没说话。
“我掌管神笔以后,你再给神笔磕头,神笔也不会做出回应,我这样理解对吗?”我问。
老头点头。
“呃,对。”他说。
我想调侃一下。
活跃一下气氛。
因为,我一直觉得,老头和那个姑娘的神情都比较沉重。
“这么好的宝贝,你怎么愿意交给我掌管啊。”我笑着说。
老头没有笑。
“因为,到时候了。”他说。
“到时候了,什么时候呢?”
老头和那个姑娘相互对视了一下。
老头微笑了。
“我该走了,所以,是时候了。”老头说。
我犹豫了一下,我还是问了。
“走?”我说。
“也就是说,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了,所以,我得把神笔交给下一个掌管人。”老头说。
我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你怎么确定你要走了?”我问。
“梦。然后,神笔也这样告诉我。”老头淡淡地说。
四白胡子老头不再谈论自己的离开,我呢,当然更回避这个话题。
两个狐仙告诉我,他们找到我后,已经跟踪我两天了。
我很有兴趣。
“已经跟了我两天?怎么跟踪的?”我问。
“这个称心如意球可以缩小成一粒灰尘,就粘在你的袖子上。”漂亮的女狐仙告诉我。
我有点不相信。
这个称心如意球既能盛下这个气势磅礴的大殿,又能缩小成一粒灰尘吗?
“当然能。要不然,怎么叫称心如意球呢。”女狐仙说。
我想了一会儿。
“你们俩就呆在称心如意球里?然后,称心如意球缩小成灰尘那么大,粘在我的衣袖上,是吗?”我说。
我是这么理解的。
但,姑娘摇了摇头。
“不是我们俩,是我们三个。”姑娘说。
“三个?”我说,我在找,“另外一个在那儿?我看不到啊。”
女狐仙笑了。
“另外那一个骗你朋友离开了。”她说。
在张浩车前滑到的那个姑娘?
怪不得那么漂亮呢。
而这位引我来称心如意球的姑娘,也是假装滑到,引我来的。
嘿嘿,狐仙的套路不多么,就知道假装滑到,骗男人。
“那个人不是我的朋友。”我说。
姑娘点了下头。
“哦,我看得出来你俩的关系不太好。”她说。
“你看得出来?你怎么看出来的?”
“你们俩没有相互笑过。还有,呃。”姑娘住了嘴。
“还有什么?”
“还有,你在车里,看那个人的眼神,有点恶狠狠的。”姑娘说。
应该是我在车里,自惭形秽时,看张浩的眼神。
狐仙们在我袖口待了两天了,那他们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张浩吗?
我有点好奇。
我问了。
姑娘摇头。
“你们人类的事,我不太理解。说的很多话,我也听不懂。”她老实地说。
“哦。”
姑娘又加了一句。
“你们人类太复杂,太聪明了。”她说。
我呵呵苦笑。
“你刚才说,神笔断定我能给你们带来和平,麻烦问问,你们难道不和平吗?”我问白胡子老头。
老头脸上有些阴郁。
漂亮的姑娘也有些沉重。
就跟刚才说到,白胡子老头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时,两人的表情差不多。
“是的。很不和平。”老头说。
我很关心。
我突然觉得,我也应该关心。
“怎么了?什么情况?”我问。
老头叹了一口气。
“我们狐仙自古以来有两派,狐仙和黑狐仙。”老头说,他的话头停了一下,看我懂不懂。
我当然懂。
就像我们人类,存在皮肤上的差别,白人或黑人。
因此,也有矛盾。
“自古以来,两派争斗不断,只是有一个时期,两派最伟大的法师一起合作,制作了这支能预测未来的神笔,两派才相对平和,斗得不那么厉害。”老头说。
怪不得呢。
笔头是由黑白分明的两种毛发制成的。
原来是两派共同制成的。
“但现在又不行了,两派的战争又经常发生。”老头说。
我点了一下头。
老头望着我。
“现在的状况,都被前辈法师预见到了,但前辈法师预言,你会给我们带来和平。我们狐仙就全拜托你了。”他说。
我?
我很心虚。
但我比刚才又好一点,至少,比我刚听到这个预言时,强一点。
这是为什么呢?
也许,我认识到神笔的厉害,而我即将作为唯一的掌笔人,也会厉害的。
“希望我不会让你们失望。”我说。
老头笑了,点点头。
五白胡子老头的法名叫本相。
小姑娘叫小翠。
我也是到后来,才想起来问他们名字。
被震惊了,基本的礼貌都忘记了。
听我那样问,他俩似乎很高兴。
他们愿意让我知道他们的名字,不过,我不问起来,他们也不好意思说。
又聊了几句,突然,一根白色的类似火柴棍的东西从外面直直地飞进来,落在本相大师的左手掌心。
我看清楚了,那不过是一根白色的毛发。
飞行时,挺立得直直的,落在掌心,才卷曲起来。
本相大师开始还漫不经心,但他搓了一下那根毛发,他的表情大变。
他对小翠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语音。
小翠也脸色大变。
“怎么了?”我问
“不好意思,我们得走了,我们的金山被攻击了。”本相大师说。
“金山?”
“就是我们的都城。类似你们的首都。”本相大师说。
这倒是重大事件。
我也催他们赶紧走。
去驰援。
但本相大师还想跟我聊两句。
“以后,小翠负责和你联系。”他说。
小翠?
这个美丽的狐仙吗?
我当然乐意呀。
“以后就拜托你了。”本相又说。
我知道,本相是还有千言万语想和我说,但他能说什么呢?
也就浓缩成这一句话了。
“再见。”他又说。
“再见。”我也客气地说。
几乎是一瞬间,我就回到观景的亭子上。
什么大殿、美丽的狐仙、法力无边的白胡子老头,全部都不见了,全都消失了。
我只是左手手上托着个长条的黑盒子,呆呆地站在那儿。
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那个盒子到我手上的,但我反正是牢牢地攥在手心。
我用右手,稍微揭开一点盒盖。
我看见了神笔。
黑白分明的笔头分外耀眼。
我心里一震,赶紧合上了。
我不愿意神笔暴露在外面,我托着盒子,甚至有点小心翼翼。
此刻,在我心里,那张硕大纯金的桌子不算什么了,不及神笔万一。
也不知道,我是怎么改变看法的,但我确实有了那样的认识。
我甚至突然觉得,神笔对我来说,应该是最重要的物件,为了神笔,我宁愿去死。
这就是神笔的魔力吧。
站在那个亭子上,我逐渐感觉到刺骨的寒风。
不能呆在那儿了,我得离开了。
我下了一个台阶,我手机响了。
是张浩。
“马哥,你在哪儿呢?”他问我。
我告诉了我的位置。
“那我去接你。”他说。
“没事,我可以打车回去。”我说。
“不用,不用,我很快就会到。”他说。
没多大一会儿,张浩就过来了。
上了车,我发现,他的神情不太对劲。
脸色煞白。
眼神迷离。
他甚至也在车里抽着烟。
我也没多问,可他忍不住了。
“发生了一件怪事。”他说。
那时在等红灯,他六神无主地瞧着我。
我倒对他碰到的怪事没什么兴趣。
他能碰到什么怪事,能比我还怪吗?
“真的是件怪事。古怪无比。”他强调。
我敷衍地问他。
“哦,什么事呢?”我问。
“在我车前滑到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?”
“记得。你不是送她去医院了么。”我说。
“是啊,但她竟然突然不见了。”他说。
“突然不见了?”
“突然不见了。”他说,“我正跟她说着话,一扭身,竟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。那个姑娘凭空消失了。我就扭了一下头,再回过头,就发现旁边座位上空无一人了。”
他指着我的座位。
那姑娘就是在我的座位上消失了
我微微笑了。
张浩如果知道那个姑娘是个狐仙,他也许不会这么惊讶。
对狐仙来说,凭空消失,那不过是小事一桩。
张浩瞪着我。
即使是绿灯了,他也不急着走。
幸好,我们后面没车。
“你是在笑话我吗?”他问我。
我摇头。
“不是。”我说。
张浩突然又泄了气。
“我真的没说谎,她真的是突然不见了,一转头就消失了,我真的不是幻觉。这怎么回事啊,究竟是怎么回事啊。”张浩说,带着点哭腔。
他是被吓坏了。
我只好安慰他。
“我相信你说的话。有些事说不清的。”我说。
他好了一点儿,他开车向前走了。
过了一个路口,他又突然在路中间停了下来。
他瞧着我。
“你说,那个女孩是不是鬼?”他问我。
我哈哈笑了。
“不会吧。”我说。
“怎么不会?突然就那么消失了,也只有鬼才能做得到。”他说。
我能感觉到,他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。
我只好又安慰他。
“不会是鬼的,大白天,鬼不会出来活动的。”我说。
我说的有道理,他的情绪稍微平稳一点儿。
这时候,他才发现,我手心攥的那个长条盒子。
“你手里拿的是什么?”他问我。
可我一点也不愿意跟他分享我碰到的怪事。
我敷衍他。
“没什么,刚才在路边买的。”我说。
幸好,他的注意力转移了,没再继续追问下去。
反正,他想看看盒子里的东西,是不可能的。我不会让他看。
有关神笔的事,我也不会对他说一句话。
幸好,他的注意力转移了。
“怎么回事啊,那姑娘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。太怪了,实在是太奇怪了。”他嘴里不住地叨叨着。
六有关神笔的事,我连我妈妈都没有说。
夜深人静,我关上我房间的门,拉上窗帘,才从上锁的柜子里把那个长条盒子拿出来。
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,屏住呼吸,细细查看着。
从美学的角度来看,神笔真是漂亮,而且,是那种深沉的漂亮,让你越看越爱。
有一天,我觉得我应该测试一下神笔的能力。
可怎么测试呢?
我考虑再三,就从股市开始吧。
我迷上炒股也有五、六年了,可以说是屡战屡败,本来是想从股市赚点钱,结果呢,却是相反的效果。
半年前,我狠下心,卖掉了所有的股票。
我清仓了。
但我还是时不时地会看看行情,经常手痒。
既然神笔能预知未来,那炒股呢?
有一支股票,我盯了很久。
我看好这支股票,而且,从技术分析的角度来看,这支股票已经触底了。
我在神笔面前问了这个问题。
“伟大的神笔,这支股票明天会上涨吗?”我问。
神笔没什么反应。
我记起来了。
我好想忘了什么步骤。
“叩三拜,知吉凶。”那个白胡子老头曾说过。
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下。
仍然没什么反应。
我有点泄气。
甚至有些怀疑神笔。
我又挑了一支我一点也不看好的股票。
我就是想试试神笔的反应。
我重复了步骤。
没想到,神笔竟然有反应了,从盒子里立了起来,足足站了一分钟,才倒回去。
第二天,股市一开,我就满仓。
我买了那只垃圾股。
确实涨了。
一天居然涨了百分之八。
我百思不得其解,这垃圾股怎么能涨这么多呢?
难道是因为大家都不看好,所以,它就涨了?
也没有任何利好消息呀,它凭什么涨?
可它确确实实地涨了,没有任何理由地涨了,我也创造了我的最佳炒股战绩。
而且,第二天,也涨了。
涨了百分之四。
但第三天,跌停了。
我没当回事,第四天又跌停了。
总体来算,我竟然亏了。
我有点怨恨神笔。
完全不靠谱啊。
但这个念头只是在我心里一闪而过。神笔,我还是有信心的,没有来由地信心,问题应该出在我这里。
狐仙的圣物,岂是等闲?
我仔细回顾了所有细节。
我觉得,我只是问那只股票第二天会涨么,神笔告诉我,会涨,没错,但我没有问第三天、第四天会涨么,所以,神笔什么也没有告诉我,我也就亏本了。
问题全在我。
想清楚了这个问题,我改变了方式。
时间改为一星期。
果然,屡试屡中。
但有一个星期,我忘记问了,我又被跌停了。
我吸取教训,干脆再改时间,改为一年。
我试了很多股票,神笔都不认可,最后,我又试那支我最早看好的股票,神笔居然站起来了。
这跟我的判断一样啊。
但我没想到,最近的一天或一周,那个股票不会涨,甚至会跌,但一年的时间看来,这股票还不赖。
我只是没有耐心,光想第二天就赚钱。
我静下心,就买了那支股票。
我记下了时间。
一年不动,一定会收成不错,因为,神笔这么告诉我。
七情况似乎起了变化。
关于任命的事,迟迟没有下文。
不知道那两个科长的位置,谁会接。
似乎是,一个刚工作五年的女孩也有了机会。
那女孩的表姐好像跟市长的关系有点不清不楚,两年前,副科就解决了,现在么,似乎想角逐科长的位置。
局长犯愁了。
据说,一次党委会上,竟然提出,还是要按资历,考虑干部的任命。
按资历,那没人比得过我。
风云突变了。
朱科长又对我客客气气,而小米呢,看我的眼神也温柔多了,也愿意跟我多说两句话。
但我焦虑啊。
忐忑不安。
万一,风云又突变呢?
我没有任何靠山,跟局长也没说过几句话,除了一点点资历,我什么都没有。
好事会降到我头上?
连我自己都不太有信心。
我想到了神笔。
我真诚地拜了神笔,这次当科长的机会,我能不能把握呢?
神笔没有任何反应。
我郁闷到了极点。
彻底灰心了。
具体表现是,我感觉,我得喝点酒,才能熬过那一夜.
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,我跟我妈说,我有点事,得出去一趟。
妈妈的眼睛一亮。
“是跟女朋友出去玩吗?”她问。
她盼我结婚,盼着早抱孙子。
可我呢?
别说女朋友,连正常的升迁都做不到。
唉!
可我还敷衍我妈。
“恩,差不多吧。”我说。
“那你换身衣服吧。换身衣服显得帅一些。”妈妈提示我。
“换什么衣服啊,不用。”我说。
我在饭馆叫了一盘牛肉,要了一瓶酒,喝完以后,看看表,已经十二点多了,老妈应该已经睡觉了,我才往家里走。
可老妈没有睡。
她等着我呢。
我醉醺醺地回去,她皱眉头了。
“怎么样?”她还是好脾气地问我。
“什么怎么样?”
“那女孩怎么样?”老妈说。
“哦,还好吧。”我说。
老妈来了精神。
“有那女孩照片吗?给老妈看看。”她说。
“看啥看,还八字没一撇呢。”我说。
我关上了房门。
我知道,老妈很失望,但我能怎么做呢?
把小米的照片给她看看?
我敢肯定,如果,我当不了科长,小米一定不会选择我。
唉,难道我一辈子就这样了?
就这样混一辈子?
我不甘心啊。
醉醺醺的,但我还是想起来请教神笔。
我会升官吗?
我问神笔。
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以后,神笔居然站了起来。
我一下子酒醒了。
我会升官,神笔告诉我。
但这不可能呀,如果,当不上科长的实职,我还能怎么升官呢?
完全没有机会。
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猛然,我想起来,我在现在这个单位也许就这样了,那么,换个地方呢?
我又请教神笔。
是不是我离开这个单位,我就能升官?
神笔告诉我,是。
我豁然开朗了。
原来我要离开现在的单位呀,在外面才有机会发展。
树挪死,人么,挪个地方,才会发展。
我有谱了。
八我的注意力有了着落。
我特别关注招聘信息。
本市的,外地的,我都看。
以前,我对这些不在意,觉得即使参加,也不过是个陪跑的,但现在,不同了。
我们市的市委书记是新来的,到任的第三个月,他推出了公开招聘计划,我仔细研读,我发现一个副处的位置,我符合条件,可以参与一下。
我悄悄报了名。
没想到,一切顺利。
笔试竟然是第一。
我从来不是学霸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那天发挥特别好,文章也写得特别顺。
面试也轻松通过。
组织部来我们局考察时,轰动了全局。
据说,局长定了调子,所有的人都得说我的好话。
这样,就顺利了。
组织部的人走后,局长专门找我谈话,他告诉我,他跟每个副局长都打了招呼,让他们跟自己的手下交代,得说我的好话。
他这是在向我卖好。
我懂。
我装出很感激的样子,不停地道谢。
局长心满意足了。
开始向我打听小道消息。
他想知道,我到底有什么关系,能获得这样的机遇。
我实事求是地告诉他。
我什么关系也没有,就是硬考的。
他有点失望。
他觉得,我没向他说实话。
嗨,我也懒得再解释了,他怎么想就由他怎么想吧,没法改变别人脑子里的想法。
局长又开启了赞扬模式。
把我夸得像个天才。
我忍不住嘿嘿冷笑,既然觉得我这么优秀,干嘛不赏我一个正科长的实职呢。
局长都这样,别人更别说了。
每天都是宴席,每天都是恭维。
而小米则不离左右。
她似乎放出风了,我们的婚期已定。
有人向我道贺,我也笑而不语。
梦寐以求的小米,却以这种方式,正式成为我的未婚女友,还是有些别扭。
小米大概也感觉到了我的别扭,处处小心翼翼,陪着笑,根本不像以前,横竖看我都看不过去,就好像我一身毛病似的。
公示很快就进行了,我拿到正式的调令时,局长和几个副局长请我吃饭,而小米作为未来的女主人,当然也参加了酒宴。
那天,我真喝多了。
我是真高兴。
也很感慨。
这些我以前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,居然都对我和颜悦色,而我竟然在这些人面前,坐在酒席的主位。
真是人生如梦啊。
几个月前,我怎么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场景,那会儿,为了个科长的实职,我忐忑不安,女友一会儿是女友,一会儿又是稍微亲密一点的同事。
所有的人都看出来我喝多了,让小米送我回家。
小米当然乐意。
而我,却不乐意。
因为,应聘的事,我还没跟我老妈说,我就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定时,再告诉老妈,让她高兴高兴。
今天拿到了正式的任命,可以告诉老妈了。
告诉妈妈这件喜事时,我不想小米在场。
但小米坚持送我,还坚持送我上楼。
我醉醺醺的,老妈倒有心理准备,因为,我给她打过电话了,在外面有应酬,会晚点回家,但她没想到,竟然有个漂亮的姑娘陪着我。
她邀请小米进屋坐坐。
小米没什么客气,就进家了。
虽然,我之前大概介绍过我家的情况,但她进了家门,打量着四周,还是明显失望了。
太寒酸了。
但只一会儿,她又露出喜悦的表情。
她向我妈道喜。
我妈倒不知所以。
小米大惊小怪地指责我。
“怎么?这么大的喜事你都没告诉你妈?”她说。
我笑笑。
“事情没有尘埃落定,我不敢说。我怕有变化。”我说。
“到底是什么喜事?”妈妈问我。
可她的眼睛却瞟向小米。
看来,她猜想的喜事是另外的喜事。
小米迫不及待地向妈妈叽叽喳喳。
她告诉我妈,我升官了。
直接升到副处。
而且,是重要部门的副处,连我们的局长都要巴结我。
我从此就要飞黄腾达了。
说到一定程度,小米甚至手舞足蹈。
在她看来,我的未来,就是她的未来,她忍不住兴奋。
老妈却很平静。
小米问老妈。
“阿姨,听到这个消息,你难道不高兴吗?”她问。
“嗯,高兴,高兴。”老妈说,表情依旧淡然。
小米怕老妈不理解我升官的意义,她就跟老妈说起了钱。
我升了这个副处,会拿多少钱。
她一定打听过,竟然比我都知道的都清楚。
确实多了不少。
可老妈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多少快乐。
老妈突然咳嗽起来。
剧烈咳嗽。
最近她总是咳嗽,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小米终于有事干了。
她拍着老妈的后背,又给老妈端水喝,表现得很像贤惠的儿媳妇。
她乘机向老妈介绍自己的情况。
她舅舅是个有名的大夫,中医方面的,她要带我妈去找他舅舅看看。
她舅舅医术很高,只需几服药就能让老妈病情好转。
我妈倒平静。
只是点头称好。
小米觉得,我妈大概怀疑她舅舅的医术,就开始跟老妈讲她舅舅的丰功伟绩。
她们家大大小小的毛病都被她舅舅看好了。
我能感觉到妈妈的不以为然。
我截住了小米的话头。
时间不早了,小米还是回家吧,免得家里人担心。
她妈妈大概给她打过两个电话了。
送走小米,我瞧着妈妈。
我本以为老妈会跟我说几句赞扬的话,但老妈依旧淡然。
“你喝了不少酒吧,赶紧上床睡觉吧。”她说。
可我怎么能睡得着。
关上我的房门,我又拿出了神笔看。
百看不厌。
感谢神笔,让我有了崭新的人生。
也许是飞黄腾达的人生。
有神笔在手,我的人生又怎能不辉煌腾达呢。
九早晨我起得很早。
神清气爽的感觉。
老妈也起来了,已经给我准备好早餐。
我吃着早餐,跟我妈聊起了新单位的情况。
实权部门,各方面都不错。
我妈话不多,若有所思。
我也顾不上跟妈妈聊更多,今天是去新单位上班的第一天,我打算等一会儿洗个澡。
时间紧。
但我能感觉到,老妈有话想跟我说。可我没时间问了,今天是第一天上班,不能迟到。
第一天,衔接得挺紧。
全局大会,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宣布了我的任命,中午么,请部长吃饭。连午睡的时间都没有,下午又开班子会议。
一把手跟我单独谈话。
晚上,班子成员又请我吃饭。
我回到家时,又是大醉。
我往床上一趟,就不省人事了。
早上七点,是小米的电话,吵醒了我。
听我说话的语调,她知道我前一晚又喝多了。
“昨天又喝酒了吧。”她说。
“是。”我说。
“以后别喝这么多,对身体不好。”她柔声细语地说。
“没办法。第一天上班,得表现好一点,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。”我说。
她也理解。
“我让我舅舅给你配点解酒的中药,会好一些。”她说。
那倒好。
小米岔开了话题。
“在新单位,感觉怎么样?”她问我。
“还好吧。”我说。
“仅仅是还好?”她问。
我回忆了一下。
是还好。
到处都是笑脸,还好。
我透露的信息,跟小米想了解的情况,有一定差距。
她启发我。
“新单位,呃,是不是有很多美女?”她问我。
美女?
好像是有几个。
“几个?不止吧,据说,你那个单位,是美女如云哟。”小米说。
我能明显听出来醋意。
我笑了。
小米居然担心我移情别恋,咳,真是风水轮流转。
“你昨天一整天没给我打电话。见了那么多美女,你是不是把我忘了?”小米继续说。
我否认了。
我只是太忙,顾不上想别的。
她假装心满意足。
“没忘我就好。你不能忘了我哟。”她说。
“嗯,不会。”我说。
早餐已经摆在餐桌上。
是粥,咸菜,一个鸡蛋。
老妈坐在餐桌旁,还是若有所思的。
我猜,老妈大概在想小米的事情。
一直以来,老妈最关心的是,我的婚姻大事。
我想逗老妈开心。
“怎么样?你对小米的印象怎么样?”我问老妈。
“嗯,还好吧。”老妈 。
“仅仅是还好?”我问。
老妈瞧了我一眼,没说话。
我还是追问。
“难道不漂亮吗?”我问。
老妈只好点头。
“嗯,还可以。”老妈说。
我喝了一口粥。
“你是不是对她不满意呀?”我问。
连句赞扬的话都舍不得说,似乎,有别的想法。
老妈咳嗽起来。
越咳嗽越厉害。
她冲到卫生间,咳了两分钟,才结束。
“老这么咳嗽也不是事,去医院看看吧。”我说。
老妈走了回来,拿着纸巾擦嘴。
我把我刚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。
老妈看了我一眼。
“已经去过了。”她说。
“你去过医院了?”
老妈点点头。
“什么时候去的?”我问,我有点纳闷,老妈去医院看病,我怎么不知道呢。
“前天去的。你忙,我就没跟你说,我自己去的。”老妈说。
“怎么样?大夫是怎么说的?”我问。
老妈又看了我一眼,但她没说话。
我追问她,她才说话。
“呃,大夫说,情况恐怕不太好。”老妈说。
十妈妈的肺上有一团阴影。
大夫说,情况不太乐观。需要进一步检查。
我直接打电话请假了。
老妈的身体是最重要的,别的,都得往后排。
什么新官职啊,大好的前途啊,等等,都得往后排。
新单位的一把手很热心。
“准备去哪儿看病呢?”他问。
我说了医院名字。
“那个医院的医疗水平不怎么样啊,”我的一把手说,“去别的医院呗。”
他说了一个名字。
如雷贯耳的名字。
“恐怕那个医院不好住院吧。”我说。
“放心,没问题,我认识他们的院长,这个面子他应该给。”一把手说。
果然没问题。
一个自称是院长办公室的小年轻在医院大门等着我。
没有排队,一路绿灯。
不到半个小时,老妈就住进了单人病房。
我体会到了当官的优越性。
以前,排队恐怕就得一上午,最后,可能还住不上院。
还是我新单位的局长面子大。
当然,我也知道,我这一把手是想笼络我。
我给他发了短信,表示感谢。
咱不能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。
不一会儿,局长回短信了。
应该的。
只是这三个字。
虽然是淡淡的三个字,也能感觉到局长的道行。
精于世故,又不露痕迹。
下午,局长又亲自来医院探望我的老妈。
买了许多礼物,司机提进来,就退了出去。
局长坐在老妈的病床前,像儿子一样跟老妈唠了半个小时的家常。
嘘寒问暖,临走时,局长还在妈妈的枕头下面放了一个厚厚的信封。
是厚厚的一叠钱。
还从来没人向妈妈送这么多钱。
老妈有些紧张,要我还回去。
我想了想,摇了摇头。
如果送回去,就等于驳了局长的面子,不如,笑纳。
“可这钱也太多了吧。”老妈说。
我笑了一下。
多吗?
不算多吧。
我现在也是副处了,也有资格收这个数目的礼了。
但我不能跟老妈这么说。
这么说,老妈会更担心我。
“局长是代表全局来看您,这不多。”我说。
老妈还是将信将疑。
“这钱你就安心地花吧。别节俭了,多买点好吃的,补充一下营养。”我又说。
但老妈还是 惯,什么都舍不得吃,什么都舍不得买。
我只好替她买。
我捡贵的买,捡好的买。
但遗憾的是,什么也无济于事了,妈妈的病情发展很快。
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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