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是这个男人吗?
东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。
是妈妈手机里的那个男人,不过,苍老多了,穿着也不像照片里那么讲究。
男人也瞧着东东。
他微笑。
“你是东东吧,我是你爸爸。”他对东东说。
东东的嘴唇蠕动着,终于,什么也没有说出来。
刘警官说话了。
“这是你爸爸,他今天就要带你回老家,你以后要跟着他一块生活。”刘警官说。
男人直点头。
“是的,以后你就跟着爸爸生活了,在咱们老家生活,爸爸会对你好。”男人说。
东东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“今天就走吗?”他问爸爸。
“是的,我得赶着回去上班,我只请了三天假。我已经买了咱们的返程车票。”男人说。
“那家里的东西呢,我的书,我的玩具?”
“现在就回去收拾。你的东西带走,你妈妈的东西,咱们能用上的带走,不能带走的,让你小莉阿姨出差回来收拾,她会打包给咱们寄过来。”男人说。
“还有房租。”东东小声说。
东东虽然不过十岁,他已经知道了人生的艰难,他知道他们租的房子有押金,不住了应该退一部分。
他提示爸爸。
“哦,房子的事,也委托你小莉阿姨办。”男人说。
东东点点头,没再说什么了。
刘警官向东东伸出了手。
颇为热情。
“那就再见了,你在老家有什么事,你可以给我打电话,你知道我的电话的。”刘警官说。
东东没有握刘警官的手,而是冲上去,紧紧地抱着刘警官。
抱了几秒钟,他才松开。
妈妈出事以后,这几天他吃住都跟着刘警官,俩人已经有了点感情。
刘警官的眼睛也有点湿润了。
“好好学习,要听爸爸的话。”刘警官交代他。
东东点头。
刘警官又看着那个男人。
“东东是个好孩子,你要好好照顾他。”刘警官说。
“那当然,那当然。”那个男人说。
东东领着这个叫爸爸的人,坐了地铁,倒了公共汽车,来到了他和妈妈租住的房子。
还是东东开的门。
一切如常。
妈妈似乎暂时出去了一会儿,马上就能回来。
菜板上还有切好的青菜,不过,几天了,有些蔫了,东东知道,那天晚上,妈妈是要给他炖海鲜,那菜是配海鲜用的。
但是,妈妈在买海鲜的路上,被一辆大货车撞了。
本来,附近有大超市,也有卖海鲜的,但妈妈嫌超市的价格太贵,又不是很新鲜,她总是骑电动车跑到江边的批发市场买。
唉,如果,头天晚上,东东不是吵着要吃海鲜,也许,什么也不会发生。
干嘛要吃海鲜呢。
东东恨不得打自己一顿。
唉,后悔也来不及了。
爸爸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小屋。
“哦,你们就住在这儿,还不错么。”爸爸说。
当然不错。
妈妈喜欢干净,窗明几净,房屋虽然不大,但整整齐齐的。
屋里有几张妈妈和东东的照片,看着照片里笑容如花的妈妈,爸爸也忍不住叹气。
但他什么也没说。
他开始找箱子。
有两个拉杆箱。
爸爸让东东装要带走的东西。
可是,东东犯难了,他不知道要带什么。
“把现在能穿的衣服带上,玩具么,捡喜欢的拿,火车上不让带太多东西,咱们就只能带这两个箱子。”爸爸说。
但东东什么都想带走。
每个玩具都有妈妈的印记,他都记得妈妈是什么时候给他买的,怎么买的。
装满了两个箱子,还有很多想带走的东西,东东就朝外拿,取舍着。
爸爸本来不想说东东,但他也忍不住了。
他指着一辆赛车。
“这个玩具你还玩呢?”爸爸说。
那个赛车其实已经破烂不堪了。
大概是东东五岁时买的。
“为了买这辆赛车我求了妈妈好久,她才同意给我买的。我想带着。”东东说。
爸爸不再说什么。
他也不再干涉东东,他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抽着烟,任由东东自己决定。
东东拿出来两件衣服,总算装好了两个箱子。
“可以了。”他对爸爸说。
爸爸从阳台走了进来。
“箱子能拉上拉链吗?”爸爸问。
东东跪在地上开始拉拉链。
不是很顺利。
东西太多了。
爸爸什么也没说,过来帮忙了,他还是力气大,压压,整整,两个箱子拉链就拉上了。
东东又看见了屋里摆的那几张照片了。
“糟了,我忘记装照片了。”东东说。
爸爸看着刚整好的箱子,有些泄气。
箱子再打开,那可是要费不少事的。
“要不,照片让小莉阿姨给咱们寄过去?”爸爸建议。
可东东对小莉阿姨不是那么信任。
小莉阿姨整天忙着自己的生意,妈妈突然出事了,而小莉阿姨大概是她们在这个大城市最熟悉、最亲近的人了,也是唯一可以信赖的朋友或老乡,可她也没有立即赶回来,因为她在外地有一个重要的合同还需要谈。
东东只好跟着警察混了几天。
小莉阿姨倒是提供了东东爸爸的联系方式,她的帮助也仅此而已,警察给东东的爸爸打了电话,让爸爸来领孩子。
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待在家里,没人照顾,但是,也不能让孩子一直待在派出所里。
得先找个亲属把孩子领走。
“我还是自己带着吧。”东东说。
他又找了个大袋子,把照片全装了进去。
“好了吗?”爸爸问。
东东又环顾一下四周,他真是舍不得离开呀。
但他知道,他不得不离开。
他点点头。
“恩,好了。”他回答爸爸。
“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。离火车开车还有五个小时,但这个城市太大了,大概也堵车,咱们带的行李又多,还是早点出发为好。”爸爸说。
“恩。”东东说。
出了门,东东认真地反锁着,虽然,他明白,屋里的东西已经跟他没啥关系了,他还是认真地反锁。
“你小莉阿姨有这个房子的钥匙吧?”爸爸问。
“是的,小莉阿姨是妈妈最好的朋友,妈妈给了她一把钥匙。”东东说。
听东东这么说,爸爸苦笑了。
“最好的朋友?嘿嘿,要是没有这个最好的朋友,恐怕,你妈就不会和我离婚,就不会带走你,来这个城市,那样的话,也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。”爸爸说。
东东瞧着爸爸。
“妈妈来这个城市,是因为小莉阿姨?”他问爸爸。
“是啊。小莉阿姨是你妈妈的闺蜜,她整天想着发财,是她劝你妈妈来这个城市干一番事业。我当时不同意,强烈反对,我估计,也是你这个小莉阿姨劝的,你妈妈才跟我离了婚。”爸爸说。
直到现在,提起这件事,爸爸还是恨得牙痒。
东东问了爸爸一个问题。
“你为什么不跟妈妈一起来这个城市?”东东问。
爸爸略有尴尬。
“呃,我有一个稳定的工作,那工作在咱们老家还算不错,我不想丢了那工作。再说,我没什么野心,不像你妈妈,总想做一番大事业。你妈妈总骂我没出息,她说的也对,可我觉得平平淡淡地生活,也不错。”爸爸说。
“哦。”东东说。
爸爸观察儿子。
他想知道,儿子是否听懂他的话,但东东木讷着脸,没什么表情,东东是什么想法,他完全看不出来。
其实,东东只是失落,难受。
他们拖着两个箱子,提着大包,走在小区往外走的路上,东东难受到了极点。
他要离开这个城市了,也许,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,可他连个说再见的人都没有,唉。
突然,东东站住了。
他还是有人要再见的。
“我要去一趟学校。”他对爸爸说。
“去学校?去学校干嘛?”
“我要向我的老师、同学告别。”东东说。
爸爸在磨叽。
“不用了吧,咱们带着这么多东西呢,不太方便。”爸爸说。
但东东的态度很坚决。
“我一定要向我的老师、同学告别。”东东说。
爸爸只好妥协了。
他们带着行李,坐了三站公共汽车,来到了东东的学校。
那是下午三点。
大门紧闭,校门口一个人都没有。
东东丢下爸爸,自己走了过去。
他摇着门。
保安出现了。
“你干嘛呢?”保安问东东。
“我是三二班的学生。”东东说。
保安上下打量着东东。
“你怎么现在才来呀,你迟到了快一节课,而且,你怎么连书包也不背呀?”保安问。
“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,我想向我的同学告别。”东东说。
保安没明白东东的意思,他第一感觉是,要拒绝东东。
东东求着情。
“我能不能给我老师打个电话,老师要是让我进去,你就让我进去,行吗?”东东说。
保安总算点了点头。
东东从兜里拿出来妈妈的手机。
妈妈出事以后,手机被路人捡了,也交给警察了,东东一直带在身上。
妈妈存了班主任的手机号。
他找到了。
接通电话时,东东再也忍不住了,他嚎啕大哭。
“老师,我妈妈死了,我以后只能跟爸爸生活了,我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,我想向我的同学们告个别,行不行呀?求求老师了。”东东说。
老师只迟疑了两秒钟,就让东东把手机给看门的保安。
老师不知道说了什么,但保安看东东的眼神儿都变了,他挂完电话,就给东东开门。
“去吧。”保安说,语气和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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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东从学校出来时,多了个书包。
书包是同学送他的,满满一书包的小玩意儿也是同学们送的分别礼物,有笔呀、本啊等等。
“你的同学们都还不错么。”爸爸说。
东东没吱声。
上了火车以后,东东缩在自己的铺位上,也几乎是一言不发。
他只是拿着妈妈的手机,埋头玩游戏。
是那款流行的游戏。
五对五,或三对三。
组团对战。
攻占对方的大本营,就算胜利。
每个人能修炼自己的技能,也能在战斗中拾取装备。
最具战斗力的是大法师。
但大法师需要多年的修炼和战斗。
开始时,东东是随机加入战队,去跟敌人战斗,等到八点半以后,同学们写完作业,可以玩一会儿游戏时,东东就跟同学们一起玩。
同学们都和东东打招呼。
尽管,被准许玩游戏的,也就那么几个人,但至少可以组一个五人战队了。
这个时候,东东才能真正地笑两声。
爸爸倒是一直想和东东搭话。
儿子从学校出来,怎么这么沉默呢?
发生了什么事吗?
但实际上,没发生什么事,东东只是被感动了。
班主任叫停了正在上的课,向全班同学宣布,东东要离开这个城市了,大家抽出五分钟跟东东告别。
几乎每个同学都和东东拥抱了。
他们都知道东东的妈妈出了什么事故,是什么原因东东要离开这个城市,但没一个人提起那事,他们只是热情地拥抱,送礼物给东东,祝他好运。
虽然,礼物是临时找的,甚至是写了字的小本或用过的削笔刀,但东东一点也不嫌弃。
快下课时,才结束。
东东是被极大地感动了,所以,他需要用冷漠来掩饰自己的脆弱。
十点以后,同学们陆续下线了,他们到点了,被爸爸妈妈监督,要睡觉了,东东只好自己在网上闲逛。
随意组队,随意战斗。
爸爸倒是催了几回。
得睡了,别老玩了。
对眼睛也不好。
东东只是点头,但眼睛却紧盯着手机屏幕。
爸爸要在铺位上睡觉了,他最后一次劝东东。
“都几点了,别玩了。”爸爸说。
这一次,爸爸的口气比较强硬,东东瞧着爸爸。
瞬间,爸爸又软弱下来。
他恢复和声细语的声调。
“你已经玩了五个多小时,也该休息一会儿了。再说,已经很晚了,也该睡觉了,一会儿,卧铺车厢会关灯的。”爸爸说。
“恩。”东东说。
但他的眼睛又固定在手机上。
爸爸叹了一口气,没再说什么。
卧铺车厢熄灯了,只是走廊还亮了几盏灯,东东还是在玩。
也只有捧着手机时,他才能什么也不想。
但好景不长,手机终于没电了。
东东从铺位上爬下来,找到电源插口,给手机充电。
然后,东东才又躺回到铺位上。
他睁着眼睛,盯着上层铺位耷拉下来的床单,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。
他两眼空洞。
但他真是有些困了。
也许,睡一会儿觉,也不错。
他醒来时,天已经大亮了。
爸爸微笑地给他打招呼。
爸爸买了面包、牛奶,给他当早餐。
可东东总觉得,还少了一件事。
是刷牙。
而且,他没有带牙刷。
忘记了。
爸爸劝他。
“算了,今天早上就不刷牙了。”爸爸说。
“那怎么能行呢,妈妈让我每天早上都要刷牙,不刷牙就不能吃饭。”东东说。
上铺是个小姐姐,听东东这么说,她乐了。
“不错么,这么听妈妈的话。”她说。
东东盯了她一眼,没接腔。
“可这儿也没有卖牙刷的啊。”爸爸说。
“那我就不吃早饭了。”东东说。
小姐姐解了围。
“我有。我从宾馆带走了一次性的牙刷,我给你拿。”姐姐说。
东东吃完面包,又躺倒在铺位上,捧起了手机。
充了一夜电,电是满格。
东东打开了游戏。
爸爸想和他说两句话,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。
火车快到站了,爸爸不管东东有没有听进去,他想交代东东的,他还是说了。
他站起来,脸正好可以凑近东东的耳朵,这样,他不必说得那么大声,别人也就听不见他说了什么。
爸爸告诉东东,他又再婚了,那个和他结婚的阿姨心眼儿还不错,虽然脾气有些大。
要跟阿姨搞好关系,顺着她来。
阿姨嫁给他时,还带了两个孩子,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。
男孩和东东同岁,但比东东小了两个月。女孩则小了四岁。
所以,东东是哥哥。
要和弟弟、妹妹搞好关系。
要忍让一些。
爸爸自顾自地说着,东东玩着游戏,一句话也没有接。
爸爸不知道东东是否听进去了,反正,他该交代的,他要说完。
三那个阿姨对东东没有几个笑脸。
当然,这也和东东自己有关。
东东木着脸,似乎对什么都很冷漠,初次见面,阿姨就算是想表现得热乎点,也没有那个气氛。
她装不出来。
两个孩子倒是挺热情的。
和东东同岁的男孩叫天天,他对东东很感兴趣,总想跟东东多聊两句,虽然,东东对他爱答不理的。
女孩叫兰兰,她用挺崇拜的眼神瞧着东东,嘴也很甜,哥哥、哥哥叫个不停。
所有的卧室都占了,只好让东东住在一楼的偏房。
平时,收的粮食都放在这屋。
也放些杂物。
爸爸收拾出来一个空间,可以放一张小床。
爸爸向东东道歉。
“不好意思,让你住这儿。”爸爸说。
东东无所谓。
“电源插座在哪儿?”他问爸爸。
有电源插座。
是在一个角落里,但被杂物堵住了。
爸爸又去收拾。
这就可以了。
有电给手机充电,就行了,东东没有多余的要求。
但爸爸还是非常抱歉。
“本来,可以让你和天天睡一个房间,但你那个阿姨怕你们两个男孩太闹腾,互相影响,就让你住在这儿。”爸爸说。
“恩。”东东说。
东东站在窗子前,向外面张望。
爸爸的家在一个镇上,周围都是山,从窗户那儿就可以看到一个山头,山头还有一栋白色的二层小楼,孤零零地立在那儿。
不知为什么,对那栋小楼,东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。
爸爸还在旁边解释。
“明天我把粮食都搬走,放到厨房那儿,你这儿就宽敞一些。”爸爸说。
东东没吱声,他还是盯着那栋白色的二层小楼看。
爸爸发现了一点问题。
窗户的一块玻璃烂了。
这怎么办呢,现在再换玻璃,也来不及了。
只好找了几块硬纸板,先堵一下。
“明天我就跟你换玻璃。不好意思哈。”爸爸说。
东东无所谓。
他低估了北方的寒冷。
他以为,有个被子就可以抵御任何寒冷了,到了晚上他才真切地明白,什么叫冻得睡不着。
他起来又穿上衣服,再钻进被窝里。
稍微好一些,但,还是冷。
东东用被子蒙着头,想玩游戏吧,手指头也有点不听使唤。
他听见有人进来了。
是爸爸。
他拿了床被子和一个热水袋。
“冷吧?”爸爸问。
东东没吭声。
爸爸摸他的手。
马上,爸爸又开始道歉了。
“你的手这么凉?唉,真不好意思,这屋太冷了。”爸爸说。
“没事。”东东说。
他还强撑着。
“明天我给你买个电热毯,再把玻璃修好,应该就好多了。”爸爸说。
“喔。”东东说。
爸爸把热水袋塞进东东的怀里。
瞬间,东东就觉得被窝暖和了。
爸爸又把那床被子给东东盖好。
“你把衣服脱了吧,穿衣服睡觉不舒服。”爸爸说。
“哦,好的。”东东说。
离开时,爸爸又向他道歉。
“今天时间太紧张,啥都没准备,明天我一定给你弄个电热毯,你睡觉就暖和多了。”爸爸说。
“恩。”东东说。
四矛盾还是激发了。
是天天。
他看见东东一直拿手机玩游戏,他是羡慕到了极点,他跟他妈妈闹,他也要买个手机,他也想玩游戏。
都是一样大的孩子,为什么东东有,能玩游戏,而他就不行呢。
可就连妈妈的手机也没有东东的好。
她向男人抱怨。
“别让你儿子玩游戏了,这样子,会把我儿子也带坏。你把他手机收了吧。”女人说。
爸爸支支吾吾。
“呃,他刚失去他的妈妈,从大城市到咱们这个小镇,呃,还是再等等吧,让他再适应一段时间。”爸爸说。
女人的脸色不太好。
她没再说什么,但显然,她很不满。
她儿子又向他抱怨时,她狠狠地揍了他一顿。
边揍边骂。
他有什么资格要手机呢。
学习也不好,那么调皮,而且,妈妈也没钱给他买。
再敢闹着买手机,就打断他的腿。
那时,东东午饭才吃了一半,他知道阿姨话里有话,心里有点堵,饭都吃不下去了。
爸爸也心情不太好。
铁青着脸。
但爸爸啥也没说,也没有阻止那个阿姨。
吃完饭,天天居然厚着脸皮又进了东东的小屋。
东东没有理他。
这家伙呲牙咧嘴地给东东陪着笑。
“哥哥,让我玩一会儿你的手机吧。就只玩一会儿。”他说。
东东摇着头,都没正眼看他。
他还在那儿磨叽。
“你妈妈不让你玩游戏,说是再看见你玩游戏,就打断你的腿。”东东说。
“嘿嘿,她那是气话,她是我妈妈,她咋舍得打断我的腿呢。”天天说。
东东的脸色有点变了。
可没心肝的天天并没有注意到东东的表情变化,还讨好的笑着。
东东把他推出房门,插上了门。
天天在门外求着情。
东东不搭理他。
可这小子又跑到窗前扮着鬼脸。
幸亏,有厚厚的窗帘。
东东拉上窗帘,开了灯。
他打开墙角的一个袋子,那袋子里装的都是妈妈的照片。
东东把照片一张一张摆出来,全摆在床上。
他趴在床上一张一张细看。
他想妈妈了。
从骨髓深处想妈妈。
如果,能再被妈妈骂一次,该多好呀。
他甚至羡慕天天。
能挨妈妈的打,这是多幸福的事啊。
他又一次想到了海鲜。
他干嘛要闹着吃海鲜呢?
全怨他,没有海鲜,妈妈就不会出事。
他又恨不得揍自己一顿。
五得赶紧让东东上学。
他整天拉着窗帘,躲在小屋里,跟谁也不说话,这也不是个事。
幸好,这儿不像城里,不用费那么多事,在这儿只要跟校长说一声,校长同意,就可以去镇上的小学上学了。
爸爸提了两瓶酒,去找校长,就办成了事。
东东也不反对上学。
他每天还和他的同学们一起打游戏,每天不上学,他感觉比他的同学们落后了许多。
他不想这样。
他不想让他的同学们瞧不起他。
他分到了天天的那个班。
天天很兴奋,有这样一个大城市来的哥哥,他觉得很有面子。
他向每一个同学介绍自己的哥哥,说他哥哥是个游戏高手。
上了一天课以后,东东更拉风了。
全班同学都不会做的数学题,东东会做。
他的英语发音,甚至比老师还标准。
其实,东东只是在课外班里做过那道题。
东东并不高兴,他宁愿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,这样,他就能静静地坐在角落里,想想自己的事情。
不过,一块上学一块放学,东东还是和天天多说了几句话,他们两人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。
天天又可以在东东的房间玩了。
无聊时,东东盯着窗外山头上的那栋白色小楼看,天天看见了,他觉得,他终于可以向哥哥炫耀一下他的知识了。
至少,他知道那栋小白楼的情况,而哥哥不知道。
“你在看那栋小白楼吗?”他问东东。
东东恩了一下。
“那栋小白楼可邪气呢。”天天说。
东东望着他。
“邪气?什么意思?”东东问。
天天卖起了关子。
“邪气是什么意思,你不知道啊?”天天说。
东东摇着头。
“反正吧,你离那栋小白楼远一点吧,别老看它,更别靠近那儿,否则么,”天天没有再往下说了。
可东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。
“否则怎么了,别磨叽了,有话快说。”东东说。
可那有那么简单呢。
天天谈条件了。
“你让我玩一局游戏,我就告诉你。”天天说。
东东哼了一声。
“你不说就算了。”东东说。
没几分钟,天天就认怂了。
“好吧,好吧,我告诉你。”天天说。
实际上,东东是想知道的,但他装成无所谓的样子。
“那栋小楼呀,不吉利,里面的人全都死了。”天天说。
“全都死了?什么意思啊?”
“意思是,住在那栋小白楼的人都死了,全家都死了,男女老少全都死了。”
全都死了?
这么惨啊。
“是因为烤火。”天天说。
“烤火?”
“恩。冬天天冷,他们就在家烤煤炉子,结果,他们煤气中毒了。”天天说。
煤气中毒?
东东并不太明白。
可天天也不是很明白。
“嗨,反正就是有毒吧,全家四口人都被毒死了,父母和两个孩子都死了。”天天说。
全家人一起死,倒也不错。
“惨不惨啊?”天天问东东。
东东没吭声。
天天很奇怪。
“你不觉得惨吗?全家人都死了啊。”天天问。
“恩,惨。”东东只好同意。
天天这才满意。
“不过,更邪的事在后面呢。”天天说。
东东听天天往下说。
天天是打算再卖卖关子,但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。
“自从死了人,就没人敢进那栋小白楼,都觉得不吉利么,但是,有一次,养蜂人进那栋小楼住了一个晚上。”天天说。
东东不知道什么是放蜂人,天天给他解释。
“就是养蜜蜂的人。”天天说。
“蜜蜂还能养呢?”
“当然啦,要不然,蜂蜜从哪儿来呢?”
“哦,明白了。”东东说。
“那个养蜂人睡到半夜,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,他说,他看见一个女鬼就漂浮在床的正上方,冲着他嘿嘿笑呢。”
这是有些可怕。
想想就可怕。
“大家说,那一家人死得太惨了,所以,他们都不愿意离去,所以,那栋小白楼里住了很多鬼。”天天说。
东东撇了一下嘴。
“还真有鬼呢。”东东说。
“当然了,你不相信有鬼么?”
东东不能说信,也不能说不信。
“咱们这个镇的镇长跟你一样,也不相信有鬼,既然那栋白色小楼家里的人都死了,那块地也没人要,他就下令把那栋楼给拆了,但是,晚上么,就出事了。”
天天又不往下说了。
他瞧着东东只是笑。
东东的胃口完全被吊了起来。
“好吧,你就别卖关子了,快说吧,我让你玩一会儿游戏。”东东说。
天天的眼睛亮了。
“真的啊?”他说。
“真的,但你赶紧说,别吞吞吐吐的。”东东说。
“好的,好的,我不卖关子了,我说。”天天说。
那个镇长晚上做了恶梦,一个女鬼对他说,他如果敢拆那栋小白楼,就会找他报仇,就有他好看的。早上一醒来,镇长就往那个山头上跑,因为他下过令了,让包工头天一亮,就安排工人把房子拆了。
推土机已经就位了,人也到齐了,但没有人干活儿,都等在那儿呢。镇长很奇怪,一问,原来呀,包工头和两个推土机的司机头天晚上也做梦了,也梦见女鬼了。
“两个推土机的司机说什么也不干,包工头也吓得够呛,但镇长下过令了,他也不敢不拆啊,没想到,镇长到了现场,又下令不拆了,大家才松了一口气。”天天说。
四个人都梦到女鬼了,这真有点邪啊。
看见东东在沉思,天天又交代东东。
“反正啊,说什么也别靠近那栋小白楼,否则么,必死无疑。”天天认真的说。
六 东东妈妈的后事需要办。
还冷冻在殡仪馆,需要火化,另外,赔偿的事也要打官司。
那辆肇事的大货车买了全险,但必须得打官司,法院判了,保险公司才会赔。
小莉阿姨也确实不能信任。
她天天忙自己的事,根本没时间顾忌别的,接东东爸爸的电话,也越来越不耐烦。
唉,时间会冲淡一切。
开始时,东东妈妈出事,作为最好的闺蜜,小莉阿姨还是非常伤心,非常愿意做点事,但时间一长,就有别的情感占据了主要位置。
东东爸爸知道,小莉阿姨的生意里有点东东妈妈的股份,但具体有多少,小莉现在是避而不谈。
这种事还是见面问好。
东东爸爸又请了几天假,他要处理这些事。
他也犹豫过,要不要带东东去跟妈妈见最后一面,但思虑再三,他还是觉得,不见最好。
毕竟,会让东东更伤心,会把东东逐渐愈合的伤疤再次撕开。
他也知道,他这样决定,东东将来长大了,一定会埋怨他,但他也只能如此了。
爸爸离开的这几天,东东却惹祸了。
每个学校都有一个霸王。
这个霸王以武力、冷酷称雄,他也自以为他就真是学校的王,每个学生都是他的臣民,都得听他摆布,而且,他的号召力也足够大,有几个小喽啰甘心跟他混,替他冲锋陷阵。
这个镇上的小学也有个霸王,是镇长的外甥,连校长也不愿意多干涉他。
这个霸王叫蒋浩,比东东高两级。
他听说,一个新转来的学生,有目前功能最强大的手机,能玩最流行的游戏,他心痒了。
他和他的一帮手下在校门口拦住了东东。
当时,东东和天天一起走,天天见了蒋浩,连忙点头哈腰。
但蒋浩把天天推到了一边。
他瞧着东东。
“你书包里有个手机呢?”他问东东。
东东没吭声。
天天替他回答了。
有这个机会巴结蒋浩,他当然不会放弃。
“对,对,他书包里有个苹果手机,是现在最先进的手机,比我妈妈的都功能强大。”天天说。
在学校里,东东从来没有把手机拿出来玩过,东东书包里有手机的事,都是天天散布出去的。
小霸王挺感兴趣的。
“是吗?把你的手机拿出来让我看看。”小霸王说。
东东还是什么话也没说。
天天这时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了,他也住嘴了。
“你没听懂我的话吗?”小霸王问东东。
东东还是不搭理他。
蒋浩弯下腰,把脸逼近东东的脸。
“小崽子,你没听懂我的话吗?把你手机拿出来。”蒋浩说。
东东比蒋浩矮一头,本来,他还是有些胆怯,可这家伙竟然想抢他的手机,他妈妈留给他的手机,这个,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。
“不。”东东说。
小霸王难以置信。
“你说什么?你再说一遍。”小霸王说。
东东回答得更响亮了。
“不。”东东大吼道。
小霸王愣住了。
这个学校里,还从来没有那个学生敢跟他那么说话。
“是吗?你是不是想尝尝挨揍的滋味呀。”小霸王说。
挨揍就挨揍。
东东豁出去了。
小霸王动手了。
东东根本不是他的对手,再加上还有那几个喽啰助阵,东东更难以招架。
但东东一直拼。
不屈不挠地拼。
那几个喽啰好不容易才把东东按在地上,小霸王才能抢过东东的书包。
小霸王打开书包,拿出来手机时,东东不知道哪儿来了一股劲儿,他挣脱出来,校门口有一把铁锹斜依在墙边,他冲过去拿起了铁锹。
小霸王正在看东东的手机呢,没想到,东东丝毫没有犹豫,一铁锹就拍在他的脑袋上。
小霸王满头是血。
他晕在那儿,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,东东趁机夺下他手里的手机。
七校长给东东爸爸打电话了。
当然,他省略到一些细节,或者他不清楚,或者,他故意省略。
核心意思是,东东用铁锹把一个学生的头打出血了,这让校长不太好交代,这孩子得管管了,要不,就退学吧。
爸爸一个劲儿向校长道歉。
挂了电话,他就给东东打过来电话。
手机一接通,爸爸就训斥东东。
“你怎么回事啊,怎么拿铁锹打同学的头?这还得了,你还想不想上学了?”爸爸质问东东。
东东试图解释。
可爸爸根本不听,劈头盖脸地训东东。
东东只好沉默。
等爸爸喘息一会儿时,东东说话了。
“他抢我手机。”东东说。
爸爸愣了几秒钟。
“他抢你的手机,你也不能用铁锹拍人家的头啊。”爸爸说
东东耐心地解释。
“他抢我的手机,我妈妈留给我的手机。谁敢抢我的手机,我就跟谁拼命。”东东说。
爸爸语塞了。
过了一会儿,他的矛头指向了手机。
“手机?哼,你干嘛要带手机去学校?”爸爸问。
东东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是啊,干嘛带手机去学校呢,明明去学校也不拿手机出来玩,干嘛还要带去呢?
但东东就想带。
他不想跟手机分别。
“全是手机惹的祸,哼,回家以后,我要把你的手机没收了,再也不许你玩手机。”爸爸说。
东东只觉得血往脑袋里窜。
他大吼了一声。
“不行。”他说。
他这一吼,把爸爸吓住了。
但很快,爸爸还是稳住了神儿。
“你看看你,一说到手机你什么态度?手机让你着了魔吗?这种情况必须得改变,我回家后,一定要把你手机给收了。”爸爸说。
东东还想争辩,爸爸已挂了电话。
在妈妈的手机里,爸爸显示的是他的名字。
东东盯着那个名字,愣了好一会儿。
天天在旁边,他有点幸灾乐祸。
“要收你的手机呢?”他问东东。
东东没吭声,把手机放到了一旁。
光知道东东拍了别人一铁锹,也不问问为什么要拍。
也不问问东东受伤没有。
实际上,东东的两个膝盖都磕破了,一直隐隐作痛。
啥都不问,就是要收东东的手机,唉,这是亲爸爸吗?
收了手机,他就跟以前的同学再也没有联系,就再也看不了手机里妈妈的照片。
这不行。
这还不如让东东去死。
东东是万念俱灰,百无聊赖地踱到窗子前。
他看着窗外的群山。
那栋白色的小楼在群山的背景下,更加显眼。
过了一会儿,他问天天。
“进那栋小白楼,就必死无疑吗?”他问。
天天做了肯定的回答。
“当然了,必死无疑。”天天说。
“哦,既然这样,今晚我就进那栋小白楼待一夜。”东东淡淡地说。
八天天以为东东只是在开玩笑。
吃晚饭的时候,还拿这事调侃东东。
天天妈妈白了东东一眼,嘴角撇了撇。
这眼神刺激了东东,但东东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。
小妹妹倒挺担心的。
“东东哥哥,你不怕鬼吗?”兰兰问东东。
东东摇了摇头。
天天觉得东东在吹牛。
“谁不怕鬼呀,谁都怕鬼,他当然也怕啦,你还以为他真敢去那个小白楼啊。”天天说。
东东什么话也没说,慢慢地吃着手里的馒头。
“你真敢去那个小白楼啊?”天天追问东东,他想得到确切的回答,好印证自己的判断。
东东没有回答。
天天转向妹妹。
“别担心,他不敢去的,叔叔要收他的手机,他只是说了句气话。”他对妹妹说。
他管东东的爸爸叫叔叔,正如,天天管他妈妈叫阿姨。
兰兰这才放心一点儿。
吃过晚饭以后,东东揣上手机,就向门外走,就好像要出去串门似的。
“你去哪儿啊?”天天问东东。
东东没回答,只顾走自己的。
天天跟了出来,兰兰也跟着。
“你到底去哪儿啊?”天天又冲东东喊了一嗓子。
东东不回答他,他已经走上了上山的道儿。
那条道儿直通那栋小白楼。
“你别犯浑,那儿真有鬼,赶紧回来吧。”天天在身后喊。
兰兰也劝东东。
“别去了,哥哥,别去了。”她说。
东东埋头走自己的路。
天天、兰兰跟了一半的路,就再也不敢往前走了。
天这时也快黑了。
“真不能去呀,去了你就再也回不来了。求求你了,别去了,回来吧。”天天声嘶力竭地喊。
居然求他不要去。
东东有些感动了。
但事已至此,东东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。
有锁。
但,仅仅是挂在门栓上。
东东推开了门。
一大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东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。
大概是心理作用吧,东东总觉得,是一大堆鬼魂在对他吹气。
他当然也害怕,也想拔腿就跑,但是,他怕天天会嘲笑他。
还有,天天的妈妈,那不屑一顾的眼神儿,明显瞧不起东东,觉得他是在吹牛。
再说,他怕什么?
怕死么?
就算被鬼魂吓死,也没什么,就能跟妈妈团聚了。
东东心一横,迈腿就走了进去。
黑咕隆咚的,啥也看不清楚。
东东拿出来手机,打开了手电筒。
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。
东东环顾了一下四周,找了个避风的地方,那儿有一张椅子。
东东坐了下来,也不管那上面到底有多少灰。
东东捧着手机,打开了游戏。
东东的计划是,他就一个劲儿地玩手机,什么鬼魂呀,尽管来吧,看看他们到底能把他怎么样。
但是,他毕竟没有把门关上。
外面的黑夜现在倒是安全的所在,至少,比这鬼影曈曈的屋内好多了,开着门,还能跟外面有一些联系,感觉还是好一些。
大概玩了半个小时,东东感觉到一点异常了。
先是听见了笑声。
女人的笑声。
开始,声音不大,但越来越尖利,越来越确切。
东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可他坚持着,把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,就当那个笑声不存在。
他能感觉到,一个黑影慢慢浮现在半空中。
越来越明显。
是个女人,一头的长发,遮盖着她的脸,根本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,只觉得,她脸色异常苍白。
她浮在半空中,穿着白色的长袍,赤露着双脚。
也是她在嘿嘿怪笑。
东东尽量不去看她。
可他的手都发抖了,他觉得,他随时就可能跑出去。
但他还是坚持着。
至少,得把这局游戏玩完吧。
他对自己说。
可这个女鬼怎么会放过他呢。
她越靠越近。
最后,她的脚趾甲就离东东的鼻子大概五厘米左右。
东东用余光能看见她那苍白的双脚。
东东用最大的毅力强忍着。
无论如何,也得坚持玩完这把游戏,他对自己这样要求。
那个女鬼慢慢降低了高度。
她那垂下来的长长的舌头甚至快挨到手机屏幕了。
实在太碍事时,东东就转个身子,避开那湿热的舌头,就像是避开天天凑过来的脸。
女鬼也调整。
很快她的舌头就又凑了过来。
这么斗争了几个来回。
终于,女鬼忍不住了,她开口说话了。
九“你怎么不害怕啊?”那个女鬼问。
她改变了声音,仿佛是个男孩子。
东东瞪着那女鬼。
女鬼就突然没了,眼前出现了一个特别英俊的小男孩,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袍子。
那男孩大大的眼睛瞧着东东。
那眼睛真像卡通里画的那样子。
“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呀?”他又问东东。
东东当然害怕。
他只不过善于伪装。
“哼,这有什么可怕的。”东东言不由衷地说。
男孩很佩服东东。
“你的胆子真大,换是别人,早吓跑了。”男孩说。
嗨,这男孩是不知道,东东是无家可归的,没地方可跑,要不,他也早跑了。
“这么说,你是故意吓别人啦?”东东问那个男孩。
男孩调皮地笑了。
“我不喜欢人类。旁边有人类我不舒服。”他说。
“不喜欢人类?你不是人吗?”东东问。
“当然不是。”
“那你是什么?”
男孩哈哈一笑。
“你猜。”他说。
他应该不是鬼。
他那一身艳丽的袍子,再加上他的笑容,没有一点鬼的阴冷,并没什么可怕的,反而,还让东东很喜欢呢。
但东东偏偏猜他是鬼。
男孩不屑一顾地否认了。
“我怎么会是鬼呢,我是狐仙。”他说。
“狐仙?”
“是啊,我叫吉祥。”男孩说。
东东觉得,他也该介绍一下自己。
“我叫东东。”东东说,他还伸出了右手。
他这个动作,吉祥有点不知所措。
“你要干嘛?”吉祥问。
“不干嘛,跟你握手。”东东说。
可狐仙并没有这样的礼仪。
东东耐心地跟他解释。
“我们人类相互认识时,会握手。”东东说。
吉祥有点明白了。
他有点戒备地伸出了手,和东东的右手碰了一下。
东东觉得,他的手又暖和又柔软。
狐仙就是狐仙啊。
这么冷的天,荒郊野外的,东东手脚都冻僵硬了,可这个吉祥却好像没有任何感觉。
吉祥也注意到东东的不一样。
“你的手很凉啊。”吉祥说。
“恩,是啊。”
吉祥微笑地盯着东东。
“你刚才是不是还是害怕了,你还是被吓住了,你的手才这么凉?”他问东东。
东东当然不会承认。
“天这么冷,手当然凉。”东东说。
“哦,你冷啊,这好办。”吉祥说。
吉祥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玻璃球。
他略带炫耀的表情。
“这个称心如意球马上就会让你不冷了。”吉祥说。
“称心如意球?名字还怪好听的。”东东冷淡地说。
东东显然不知道称心如意球的威力。
这让吉祥有点失望。
“这个宝贝不光名字好听。”吉祥说。
东东不那么相信。
“是吗?它有什么用呢?”东东说。
吉祥不再解释。
他嘴里念念有词。
然后,他把球抛到半空中。
奇怪的是,那小球浮在空中,并没有落下来。
球在慢慢变大。
越来越大,越来越大。
最后,把他们两个都罩进去了。
“还冷吗?”吉祥问东东。
真的马上不冷了。
甚至还有些热了。
吉祥比划了一下,圆球里出现了两个大个儿的沙发。
那种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沙发。
“请坐。”吉祥说。
就好像东东是到他家做客似的。
不光温暖,这球里光线也是明亮又不觉得刺目。
不用借着手机屏幕就能看清楚旁边的一切。
光线这么好,东东又仔细地打量吉祥。
第一次见狐仙,难免好奇。
吉祥经得起推敲。
仔细审视下,看起来更漂亮,更帅气了。
他当然也知道这点,得意地笑着。
可东东不会恭维人,他还没学会那一套。
他反而赞扬起罩着他们的那个球了。
“这叫称心如意球吗?真是个好宝贝。”东东说。
“哦?怎么好呢?”
“多暖和啊,也亮堂。”东东说。
“嘿嘿,称心如意球还有别的好处呢。”
“是吗?还有什么好处?”东东问。
吉祥没有直接回答。
“你饿吗?”吉祥问东东。
还别说,折腾了这么久,还真有点饿了。
吉祥嘿嘿一笑。
东东旁边就多了个托盘,上面是一团血糊糊的肉。
东东吓得赶紧向旁边躲。
“这是什么啊,恶心。”东东说。
“这是兔子的后腿肉呀,你不喜欢吗?”
谁会喜欢这个呀,这肉还滴着血呢。
但吉祥有些惊讶。
居然会有人不喜欢后腿兔肉,这个狐仙不太能理解。
“你想吃什么?”吉祥问。
东东最先想到了奶茶。
这个时候能喝一杯热乎乎的奶茶,那就太舒服了。
东东把自己的愿望说了出来,吉祥能不能实现他的愿望,东东不太有把握。
方圆几十公里,都没有卖奶茶的。
可并没有难倒吉祥,吉祥问清楚以后,那团肉就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杯奶茶。
就是东东描述的那种奶茶,连商标都一模一样。
能不能喝啊?
这毕竟是狐仙变出来的东西啊。
但在吉祥的注视下,东东不得不喝。
不喝就太失礼了。
东东吸了一小口。
他品着味儿,居然跟记忆中的一样。
反正喝了一小口了,要是有什么不好的结果,也就有了,管他呢。
东东大口地喝起来。
“真好喝啊。”东东忍不住赞叹。
吉祥只是微笑。
“你喝过奶茶吗?”东东问他。
吉祥摇摇头。
“那你应该也来一杯,尝一尝。”东东说。
东东的话音刚落,吉祥旁边就出现了一个托盘。
有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在托盘里。
东东很惊讶。
吉祥跟他解释。
“在这个如意球里,你想要什么,就都能实现。”吉祥说,“你想给我来杯奶茶,我旁边就有杯奶茶。”
这称心如意球真不赖啊。
想什么就能有什么,这不就是天堂么。
东东脸上充满了羡慕。
见识到如意球的威力后,东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标准的表情。
可吉祥对旁边的奶茶看也不看。
“你尝尝奶茶吧,很好喝的。”东东说。
吉祥兴趣并不大,但话已至此,他就拿起来喝了一小口。
他咂咂嘴。
“是还不错。”吉祥说。
他也大口喝起来。
东东很高兴。
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,他才低头看手机。
他这一会儿没玩游戏,他已经牺牲了。
吉祥饶有兴趣地瞧着东东的手机。
“你在看什么呢?”他问东东。
“手机啊,我刚才在玩游戏。”东东说。
“什么是游戏呢?”吉祥问。
居然还有男孩子不知道什么是游戏。
东东有点怜悯吉祥。
他也找回来一点平衡,不那么羡慕狐仙了。
他坐在吉祥旁边,手把手教起来吉祥。
东东发现,吉祥虽然长得很好看,但他的智商就不算怎么高了。
东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教会了他。
但他一旦学会,马上就迷进去了。
哪有男孩会不喜欢游戏呢。
东东很理解。
但吉祥一直霸着手机,东东也有点百无聊赖。
“我想要个手机。”东东说。
但什么反应也没有。
东东又说了一遍,还是没什么用。
“这个称心如意球不能要你们那些带电的玩意。”吉祥说,他盯着手机,连头都没抬。
“为什么啊?”东东问。
“我也不知道。反正,像你们那些带电的东西,在这个球里要不来。”吉祥说。
竟然不能玩手机,不能玩游戏,这个天堂也有缺陷啊。
既然没手机玩,东东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,沙发也自动延长了尺寸,一点也不让东东觉得局促。
一阵困意袭来了。
“你玩吧,我想睡一会儿。”东东说。
吉祥还是没抬头。
“好的,你睡吧。”他说。
十东东是被吉祥摇醒的。
一副慌张的样子。
“糟了,糟了,你的手机死了。”吉祥说。
手机怎么会死呢?
拿过来一看,只不过是没电了。
但吉祥不明白没电是什么意思,跟他解释也解释不清楚。
“嗨,反正,这手机再充充电,就又可以玩了。”东东说。
“那就赶紧充电啊。”吉祥说。
可在那儿充电啊。
这栋小楼根本没电,东东进来时,就试过了。
“你这称心如意球不是没法要电么,那就只好回家充了。”东东说。
天这时候已经亮了,东东伸伸懒腰,觉得神清气爽。
吉祥还是意犹未尽的。
这游戏瘾,跟一般的男孩没什么区别。
东东安慰他。
“没关系,晚上我再来。”东东说。
吉祥特高兴。
“真的?你晚上还来?”他说。
干嘛不来呢。
这儿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,又暖和,干嘛不来。
“来,一定来。”东东说。
天天看见东东进家门,眼睛都瞪园了。
东东直直地朝他走过去,他却连连后退。
“怎么了,怕我是鬼吗?”东东问他。
“难道你不是吗?”
东东嘿嘿笑着。
“你猜。”东东说。
早上的太阳斜斜地照着,能看见东东在地上有个影子。
有影子就不是鬼。
天天的心神稳定了一点儿。
但他还是先轻轻摸了一把东东,恩,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存在。
他才放心大胆地推了一把东东。
“怎么回事啊?你怎么没死?”天天说。
东东做出来忧愁的表情。
“没办法,阎王爷不收我。”东东说。
天天还是难以置信。
“那栋小白楼里难道没鬼?不会吧?”他问。
东东只是笑。
临出门时,吉祥交代他,关于吉祥在那栋小白楼的事要保密,否则,吉祥会有性命之忧。
吉祥的表情很严肃,不像是开玩笑。
所以,他只是笑而不答。
天天又捶了他一下。
“你知道么,昨天我一夜都没有睡好,老凑到窗户旁看那栋小白楼,看看会发生什么事。”天天说。
吉祥告诉东东,称心如意球里面光线很好,但从外面看,什么也看不到。
完全隐身了。
称心如意球一定没有漏出来一丝光线,要不然,天天肯定能看得到。
阿姨看东东的眼神也跟平时不一样。
有什么不一样,东东也不清楚,反正,肯定不是瞧不起的眼神。
而天天、兰兰则把东东当成了神。
天天一到学校,就把东东的事散布出去。
东东竟然敢到鬼楼住一个晚上,还一点事都没有。
这可是大新闻。
连老师看东东的眼神也不太一样。
同学们就更不用说了。
包括那个小霸王。
那个小霸王本来有个针对东东的计划,他要挽回他的声誉,被一个三年级的小孩儿打破了头,这成何体统啊,必须得报仇。
可他听说,东东敢在鬼楼住一夜,他觉得,他的计划还是推迟一点为好。
这个镇上的人,对鬼楼的恐惧可谓根深蒂固。
这个外地来的小娃娃居然什么事也没有,确实不一般,想复仇,还是等等再说。
再说,小霸王的头上还包着绷带,伤还隐隐作痛。
还是等等吧。
“等我伤好了,再收拾他。”小霸王放出话来。
这实际上是变相的服软。
很多同学向东东道贺。
可东东根本不在意这些。
他一直神不守舍,处在回忆之中。
他回忆的是,在称心如意球里的感觉。
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舒服。
真的是舒服。
全身放松,什么都不想,无忧无虑。
尤其是,东东刚刚经历丧母之痛,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,一切又都是那么不如意,都是那么紧张生硬,再猛地体会到那种天堂般的舒适,更觉得不一样。
东东吃完晚饭就向外走。
“你干嘛呀?还去鬼楼吗?”天天问他。
东东做了鬼脸。
“对呀。”东东说。
“干嘛还要去呢?”天天问。
东东不好跟他明说。
“我反正就想去。”东东说。
“干嘛想去哪儿啊?哪儿那么冷,还有,恩。”天天停住了嘴。
东东明白,天天是想说,那儿还有鬼。
可东东超喜欢那个鬼。
“那儿不冷的。”东东嘿嘿笑着。
天天目瞪口呆的。
他妈妈在旁边一直没说话,她也是目瞪口呆的。
东东就故意笑得更怪异了。
东东快走出去时,天天的脑袋才开始转动。
“你带个被子吧,今天很冷的,比昨天还冷。”天天说。
笑话,在称心如意球里用得着盖被子么。
东东笑得更厉害了。
东东知道,他们全被吓住了,觉得东东是被鬼附体了。
他们那样以为,那就那么以为吧,东东也不想解释什么。
被当成怪人,也没什么不好的,就没有人来烦他了。
东东一进门,吉祥就现身了。
他热情地伸出右手跟东东握。
“你终于来了,我想死你了。”吉祥说。
东东嘿嘿笑。
“是想我的手机吧。”东东说。
东东戳破了吉祥的心思,吉祥有点尴尬。
东东转移了话题。
“称心如意球呢,咱们赶紧进称心如意球吧,天真冷,我快被冻死了。”东东说。
在称心如意球里,吉祥还眼巴巴地望着东东。
东东终于把手机拿了出来。
“给你。”东东说。
吉祥欣喜若狂地打开了游戏。
“有电了?”吉祥问。
“是的,充满电了,足够玩一夜了。”东东说。
“太好了,太好了。”吉祥连连说。
“不过,八点半时,得给我玩一会儿,我有几个同学在线上,我们一起玩个大半个小时,手机再给你玩。”
“好的。”吉祥说。
这时候,吉祥倒答应得爽快,等时间到了,他又恋恋不舍的。
这种感觉,东东很熟悉。
他跟妈妈约好,玩游戏玩到什么时候,事先怎么说都好,但真到时间了,他又磨叽。
盼望能多玩几分钟。
东东安慰吉祥。
“我只玩一会儿,就给你玩。”东东说。
“那,好吧。”吉祥说。
实际上,东东真的只是玩了一小会儿,只是跟同学们打个招呼,玩了两局游戏,就把手机让给了狐仙。
吉祥一点也没推辞。
拿起手机,就全神贯注地沉浸进去。
东东就舒舒服服的躺着,舒舒服服地吃着东西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又甜蜜地睡着了。
这次没人叫醒他,他是自然醒的,称心如意球外,天已经亮了。
他发现,吉祥在发呆。
手机放在旁边的沙发上,而吉祥好像在考虑着什么东西。
东东伸伸懒腰,坐了起来。
“你怎么不玩游戏了?”东东问吉祥。
“手机又没电了。”吉祥遗憾地说。
哦,怪不得呢。
不过,吉祥好像有什么心事。
东东问他,他点点头,承认了。
“我在想一件大事。”吉祥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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