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也吓得失声叫了出来。没想到困在洗衣机里的,竟是老魏。赶来的保安飞快地冲过去拔掉了电源,慌手慌脚地打开上锁的洗衣机门,老魏庞大的身躯像条鲸鱼的尸体,跟着涌出的污水倾倒出来。我没敢靠近,只是远远地看着,老魏被银色的胶带缠住了手脚,死了。
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直视死亡,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的恶心。其实我和老魏不熟,只是刚刚认识的朋友。可是两个单身男人的寂寞是互通的。想起老魏死鱼似的躺在湿粘的地上,我忍不住蹲在走廊的角落里吐了。
我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背,轻声慢语地说:“恩泰,你怎么了?”
是明珠。她温柔地蹲在我旁边。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,当恩泰也没什么不好,至少死了会有人为我掉一滴眼泪。我拿着袖子擦了擦嘴,转头对她说:“明珠,我想喝粥。”
明珠望着我,嫣然笑了。那一个冬夜很暖,身边偎着柔软的明珠。只是我不叫安有新。我叫恩泰,凉恩泰。
四
我想,我快要忘了我是谁了。我喜欢明珠叫我恩泰,满眼都是柔情。我几乎忘记了她身上那些诡异不解的部分,相信她只是一个等爱等疯了的女子。那一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看无聊的电视剧,明珠在一旁为我熨衬衫。
我说:“一辈子和我这样过,你不腻吗?”
明珠抬起头,反问我:“你愿意和我这样过一辈子吗?”
“愿意。”
“永远?”
这样问,就有些像誓言了。我很郑重地望着她,点了点头。明珠便笑了。那种笑,不仅是幸福,还有一点悲哀。她轻柔地向我依了过来。可是就在那一刻,她手中的电熨斗意外地掉了,不偏不倚地砸在我脸上。我听见炙焦串响的声音,大片的皮肉黏结在滚烫的钢板上,透出钻心的疼痛。明珠惊慌地尖叫着,用力扯开了电熨斗。我觉得自己的半张脸都跟着飞走了。
我拼命狂叫,从未有过的痛楚让我变得疯狂。明珠拉着我冲进浴室,不停地用冷水洗刷着我的脸。而我却在冰冷的水柱中失去了意识。
五
“恩泰,你醒了。”
这是我昏迷了五天之后,听到的第一个声音。明珠说:“你放心,一切都会好的。给你做手术的是最好的医生。”
我的脸像铁板上的牛肉,喷了盐和辣椒,火辣地疼痛着。我不想说话,也说不出话,只能生不如死地躺着。明珠终日守在我左右。一个月后,我可以出院了,脸上绷带拆掉了,仍肿胀如猪头。明珠很体谅我,把家里的镜子都拿掉了。她说:“你在我眼里,永远是最好的。”
芳庭公寓的住户更少了,接二连三的意外闹得人心惶惶。刚一入夜,整幢楼就变得悄无声息。这几天,我的脸终于不再疼痛了,似乎也没原来那样肿。明珠近来常常不在,我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。天气渐渐地暖了,房间多了许多虫子。它们趁着夜色,会爬上我的脸。
我开始对它们忍无可忍,用鞋子满屋子追打。这一天,一只硕大的蟑螂爬进了壁橱。我挪开里面堆放的衣服,挤进去。它以为停在黑暗中应该是安全了吧,我扬起鞋底“啪”地拍在它身上。可是,当我抬起手臂的时候,壁橱的侧板却颤巍巍地掉了下来。后面突然现出一双眼睛,在黑暗中直直地瞪着我。成群的虫子从里面爬出来四下逃窜。我惊恐地大张着嘴巴,夹在壁橱的缝隙里几乎窒息。那双眼属于一具尸体,一具被生石灰腌制过的尸体。我确定她是明珠,只是干瘪的肌肉把嘴拉扯出一个莫名诡异的笑容。
这时,房门开了,传来轻轻的脚步声:“恩泰,你在做什么呢?”
是明珠。我在心里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。
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
我想问她是人是鬼?可是她冰冷的手拉住我,吓得我问不出口。明珠温柔地说:“今天,我带你去见见我家的亲友。我说你出了意外,你别说话。”
我连连点头:“好,我不说话。”
那一天晚上,明珠带我去了一座装饰古旧的大宅,豪华的装饰像是富商城外的度假别墅。那里都是我从不认识的人,明珠一直拉着我,不肯离开半步。我只要微笑、点头,她就对我点头、微笑。我想,这也许是个阴谋。但是我不能轻易打破这个游戏的规则。老魏就是最好的惩戒,只看她一眼,就丢了性命。想起老魏,我就不由得害怕。我悄声地问明珠:“知道吗?我看见你的尸体了!”
明珠却幽幽地笑了,说:“恩泰,你再向里看看,就会看见你的。”
明珠的话让我毛骨悚然,我已经死了吗?像她一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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